程风雨
近日，新能源汽车行业一场由龙头企业比亚迪掀起的降价潮引发连锁反应，多品牌被迫卷入“价格战”漩涡。终端市场硝烟弥漫之际，资本市场率先遭遇震荡，龙头车企市值蒸发超千亿元，整车股普遍深跌。
深究内卷病灶，制度性扭曲是根源性诱因。地方政府“GDP锦标赛”驱动下，“招商内卷”不断制造政策洼地：十年所得税免征的极端承诺催生光伏产业产能过剩、价格腰斩；多地“购车补贴”混战异化为“以补贴换销量”的恶性循环。地方政策的“合成谬误”割裂了全国统一大市场，亦导致资源配置严重扭曲。同时，“零公里二手车”的猖獗则成为产业内卷的又一病态注脚——其为消化滞销库存、虚饰销量数据的畸形产物，虽在特定时期为产业链参与者提供了短期利益输送通道，却严重扰乱价格体系、透支品牌信誉，暴露了在高压考核与生存焦虑之下产业上下游的行为异化。
企业的“生存焦虑”直接诱发创新惰性。面对成本上升与股东对短期回报的苛求，研发沦为最先被压缩的开支：原本计划投入的智能驾驶迭代资金，不得不挪用于补贴终端促销，如2024年部分车企因价格战压力，直接削减了智能网联等关键技术研发预算；零部件供应商也因整车厂的采购压价，被迫在材料替代、工艺简化上不断突破底线，以某核心部件为例，过去三年，Tier1供应商被迫将其成本压缩，导致研发投入占比下降。自主创新动力的衰竭，致使汽车行业深陷“千车一面”的同质化泥潭，“价格战”沦为无奈的选择，此困境又被全球价值链重构加剧。发达国家以技术封锁与标准垄断挤压中国产业升级空间，东南亚国家凭借成本优势争抢中低端制造份额，双面夹击中，中国企业创新突围之路更加艰难。
破局之道，在于打造“创新友好型”生态，推动竞争逻辑的变革。首先，急需优化现有制度体系，出台切实有效的政策框架，打破地方保护主义，推动跨区域的公平竞争审查，确保市场资源的合理配置；同时，要改革政绩考核机制，推动“创新贡献度”“绿色转型成效”等指标成为核心考量，减轻对GDP增长的单一导向依赖，鼓励地方政府更加注重创新和可持续发展；此外，还要加大反垄断监管力度，严厉打击市场垄断行为，确保市场竞争的公平性，防止过度集中化现象对创新型企业的压制。
企业层面应进行三重转型：首先，企业必须聚焦核心技术的创新突破，增加研发投入，尤其是在前沿技术领域。例如，华为每年将约20.8%的营收投入研发，累计研发投入超1.2万亿元，这种持续的创新投入显著增强了企业的核心竞争力；其次，推动产业链生态共建，强化上下游合作，避免重复建设，提升整体效率和协同效应。车企可以借鉴比亚迪与合作伙伴共同建设闪充桩的做法，通过整合产业链资源，避免无效竞争，提升资源利用效率；最后，加速全球化战略布局，尤其是本土化研发，突破国际贸易壁垒，提升全球竞争力。企业要充分利用国内外市场差异化的优势，优化产品定位，增强抗风险能力。
宏观政策上，需要同步引导社会资源向高技术领域倾斜，谋划设立“硬科技ETF”以引导资本流向具有长周期、高技术含量的行业，避免资本过度追逐短期利润，同时鼓励消费者为技术创新支付溢价，尤其是在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领域，推动全社会对创新价值的认同；此外，劳动力市场政策需要优化，培养更多符合汽车行业创新需求的高素质技术人才，提升劳动力市场的整体创新能力，从而激发社会创新潜力，推动整个产业的转型升级。
纵观全球产业演进历程，跨越“中等技术陷阱”需立足本土优势构建独特路径。日本“精益生产”革命通过流程再造提升效率，德国依托“隐形冠军”在细分领域构建技术壁垒，美国硅谷则完善了“风投—高校孵化—产业转化”的创新生态链。这些经验启示中国需从规模驱动转向效率驱动、从“大而全”走向“专精特新”、从急功近利转向包容长线投入。
反内卷是一场攸关国运的深刻变革，其本质在于重塑发展逻辑——使创新成为最硬的“通货”，将企业家精神化为最稀缺的资源。唯有制度、企业、社会达成长期协同，以“创新红利”替代“人口红利”，以“全国统一大市场”终结“地方割据”，方能真正淘汰“躺平”者、激励“突围”者，最终推动中国汽车产业乃至整个制造业实现从“汗水经济”向“智慧经济”的历史性跨越，为高质量发展注入不竭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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